曹敏誨

只要跟別人談起我每天都在為寶貝兒求聖召，對方幾乎一定睜大了眼睛，然後帶著一點猶疑：「妳怎麼捨得？」當他知道寶貝兒是獨生子時，就更震驚了。如果是神父、修女，他（她）們會說：「妳願意這樣奉獻、犧牲，真難得！」如果是一般朋友，他（她）就會急急地想敲醒我：「妳信教不能信成這樣，簡直是著迷！妳有沒有想清楚，這樣等於妳根本就沒有孩子！」他們實在很困惑。我也有點困惑。

好想問神父修女們：「難道您不認為您為自己選了最好的路（更好說是，天主給了您最大的恩寵）？那我為我的寶貝兒祈求天父的召叫，祈求他也能有恩寵走上這流徙一生最好的路，又哪兒不對了？」這是求天父的聖寵啊，哪裡談得上我這做娘的有什麼奉獻、犧牲？

我也想問朋友們：「怎樣才算『有』兒女？如果是企盼孩子常伴身邊、時時照顧，那世上真難得有幾個人能『有』子女。如果是希望孩子繫念父母、時時為父母祈福，那當了神父的兒子非但不會比娶了太太的兒子差，更要讓父母紮紮實實地擁『有』這個兒子。」

真的，從來我只是撒著嬌為寶貝兒向天父要這個大大的恩寵，我總是對祂賴皮：「好阿爸，祢完全知道我愛祢遠不及我愛我那寶貝兒；祢可別生氣，不是我不肯多愛祢一點，可事實就是這樣呀。所以，好阿爸，祢當然瞭解我為寶貝兒求聖召，才不是什麼奉獻、犧牲—只是因為太愛他啊！」

因為我確確實實地知道、斬釘截鐵地知道，只有真正跟隨祂，將自己完全委順在祂的愛內的，才能享有真實的平安和幸福。有太多太多的聖人、聖師，為我們立了榜樣、做了見證，也將他（她）們真實的「與主相偕」的美妙生命，具體地展現在我們眼前。

再看看這個越來越古怪的塵世—–世上有一個人真的在婚姻生活中覺得圓滿幸福嗎？

如果您像我一樣，用了一生的歲月觀察兩性、分析兩性、透視婚姻，又用盡了一生的智慧努力做一個好妻子、好母親；您就一定會像我現在這樣—再也捨不得讓自己的寶貝兒也在這樣一條到處是地雷、險灘、暗礁的婚姻路上走一遭了！

相比之下，全心全靈跟隨基督的生命路要平穩多了。為我這個做娘的來說，把寶貝兒交託給親愛的天父，當然比交給一個小女人要放心N倍！

我怎麼捨得？倒是您怎麼捨得眼睜睜地讓您的愛兒愛女去受苦、受痛？

您自己不是忍氣吞聲地擔下了婚姻裡各式各樣的煩、難、苦、痛，怎麼還一心一意把您的愛兒愛女往那「苦」裡送？

門徒對耶穌說：「人同妻子的關係如果是這樣，倒不如不娶的好。」耶穌說：「這話不是人人能領悟的，只有那些得了恩賜的人才能領悟。」（瑪十九：10~11）祂說祂的話一個字也不會過去。

婚姻之福難如登天，基督內的真福卻有保證書的—是天父簽下的保證書。所以，經由我處心積慮地調教這唯一的寶貝兒，自自然然地讓他一點一滴地認識基督、親近基督，也有心有意地讓他正確瞭解兩性、婚姻種種，又「引君入甕」，讓他念了輔大經濟系，住在神學院，現在他正整天樂不思家地與神父修士們「混」著哩。

我對神父們說：「我可是把我這隻小羊趕往您們的羊棧嘍，以後就看您們能不能留住他了。」我怎麼捨得？我當然捨得讓我兒踏上人世間最好的生命路。這世上還有誰比我更愛他，更為他精打細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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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篇「妳怎麼捨得」是龍兒考上輔大那年寫的（刊於《我揀選了妳I》），一幌十二年過去了。您一定在想，他現在怎樣了？我這癡心媽媽可如了願？

神學院宿舍是由耶穌會神父管理，大學四年龍兒的朋友幾乎全是神父、修士，可他們沒留住他。畢業後留在輔大任教育學程主任的秘書，再轉往中研院任計畫助理，看來看去，實在看不出天上的阿爸對他有什麼特別的召叫。

神父修女們都叮嚀我「不要給他壓力」；我就聽命服從，十二年來連旁敲側擊的探問都沒，只全心全意地日夜祈求。有時會想，聖奧思定的母親為兒祈恩哭瞎了眼，我的兩眼好端端的，真差得有夠遠…。

今年龍兒已滿卅歲，卅歲生日那天晚上，我「莫測高深」地對他說：「娘最近開始做另一個夢了—如果娘有個媳婦兒，那準保一天到晚給她買漂亮衣服—」偷眼望他，瞧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兒，也看不出啥端倪。

所以，我這兒等於放棄了，想想人家三十出頭都晉鐸了，我兒的修道路八字連個點都沒，真…。除了祈求，還是祈求。阿爸說了，主耶穌也說了，求就給，祂怎能說了不算？咱又沒求明牌什麼的，咱是為兒求聖召，吾主自己說的「莊稼多工人少」，咱求祂召兒去做祂的工人，祂怎不允咧？

七月中旬一個午后，兒突然蹦出一句：「媽，我想進總修院—」真格語不驚人死不休！時候要到。瞧，求了卅年，等了十二年，原來只是時候未到。那天母子倆商量半天，沒有結論，因為我仍然認為進修會比較適合他的個性…。

天父的安排，聖神的引領，如今兒已是聖言會的望會生。如果您打他的手機，會聽到這樣的鈴聲曲：「不再是我，如今不再是我，而是耶穌基督在我裡面而活…」

阿爸，愛祢愛祢愛祢！